哲學樹洞:人生的意義與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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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 Jimmy:

人嘅存在有咩特別意義?人嘅存在意義先於存在?定存在先於意義?定有其他睇法?e.g.子女為父母的愛情結晶,或可睇成意義先於存在。而人生於社會,意義可由人自己創造,存在又像先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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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白水  難度:★★★☆☆

親愛的讀者,謝謝你的提問。筆者剛巧在寫一篇與你問題相關的文章,特別是你運用了「存在意義先於存在」和「存在先於意義」等等的表述,就更顯出與我的文章相關。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筆者學歷有限,以下的文章不敢說可以完全直接回答你的問題,亦不敢說是最好的回應。畢竟人生意義的問題向來都是人類一大難題,而且要討論亦可以從萬端入手。雖然我的文章不可能給你一個清楚而且絕對正確的答案,但相信我的文章也可以給予你一點小小的啟發,算是從一孔中看見討論人生意義問題的大世界。|

正文:
「人生在世所為何事?」這種問題其實不只推石的薛西弗斯會問,平凡人如你我也會希望了解。人就是一種如此有趣的生物,我們不是螞蟻,我們未必知道螞蟻在重重覆覆搬運食物時會不會問自己存在意義,但我們生而為人卻清楚知道重覆的行為並不致命,致命的是沒有意義的重覆行為。所以愚公移山和薛西弗斯推石,兩者都是搬石頭,但前者萬人景仰,後者人見盡憐,其分野在於有無意義。追問人生意義不僅僅是增進知識的探討,更是一個實實際際的需要。

當追問人生的意義時,我們想說的是到底人生有何目的、人生而在世到底為了什麼、又或者是人存在有何價值。古希臘的大哲學家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和近代哲學家沙特(Sartre)的學說其實都可以給予我們一點相關的啟示。前者從人類的功能(ergon)說人生在世的目的(telos);後者卻說人類並無什麼終極目的可言,人生的意義需要靠自己來賦予。

亞里氏多德的《尼各馬可倫理學》討論人的 eudaimonia。此字由表示「好」的eu和表示「精神」或「靈魂」的 daimon 兩字組成。英語一般被翻譯成 happiness 或 well-being,而中文則被譯為幸福。對於亞氏而言,eudaimonia 不是一般的幸福,而是人類終極的幸福。完善,就是人類存在的目的。

對於人類而言的好或善可以分成很多種,得之我幸失之我痛。有些自身便是目的,但有些只是手段,用來獲取更高的幸福。例如學習可以本身就是目的,我們學習不為什麼,只為學習本身。但有些情況學習也可以只是一種手段,用以謀取更大的幸福例如名成利就。而亞氏不想談論種種殊別的好,他想要找到的是最終極的幸福,它是終極的目標而並非手段,在它之外別無他求。只有獲得了它人生才算完滿,而亞氏認為最終極的幸福要從人類的功能上去講。

不同事物有各自的功能。樓宇住人,大橋行車,街燈照明。每樣東西都各有其用,人生而在世亦不例外。植物有生命,而動物比植物在生命以外又多了感知,而人比起植物動物除了既有生命,又能感知之外,還多了得天獨厚的理性能力。亞氏認為這是在眾生之中,惟人獨有。生而為人,就應根據理性來行事,那才算得上實踐了自己的功能,那人生才會完滿。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往往根據一樣事物是否發揮了它的功能來介定它的好與壞,是則好,否則壞。一棟好的樓宇在於能夠住人。假如有一棟不能住人的大廈,那它就絕對算不上一棟好的大廈。同樣的道理可以應用於大橋街燈路牌斑馬線等等等等。亞氏認為這種道理更能適用於人。理性就是人類獨有的功能,人假如不能踐行理性,就好像大廈不能住人一樣,人根本沒有發揮到他的功能,所以他的生命不能被介定為好。只有一個能夠踐行理性,充份發揮了自己功能的人,那他的人生才算得上完滿。

如果用沙特的話說,亞氏的說法絕對是「本質先於存在」(essence precedes existence)。先於是重要性上的先於。人之為人,是由理性來介定的。人類的本質就介定了他如何存在。而只有理性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人生。天橋能夠行車不就是履行了它最重要的存在目的嗎?如果天橋有感知,此中豈有不快之理?人類如果能夠完成他存在最終極的任務,那他此生亦沒有遺憾。

雖然有論者或謂亞氏沒有直接說過幸福完滿的人生即是有意義的人生,但正如上文提到,人生意義的問題往往牽涉到存在有何目的,人生有何價值等等的關懷,而亞氏就是認為踐行理性正是人應有的存在目的,如是人類才會獲得幸福。換句說話,此亦可說是人生的意義所在。

所以,亞氏認為人類並非生而無所事事,做個理性的人,就是人類存在的目的。理性的人當然不是空話,當中還有更多仔細的論述,但暫時就此暫住,因為亞氏對於人生意義的看法其實已經有不少問題 。首先,理性是否人類獨有這已經值得疑惑,根據研究,動物也有一定程度的智能的。就當亞氏所說的理性是一種高度的理性反省能力,動物縱然智力再高,也無法企及。但人類獨有的,又豈止理性?假如人類獨有的能力就等於人類應要發揮的功能,那人類豈非有很多功能?假如單腳向後跳只有人類才做到,那人類存在的意義又會否在於單腳向後跳?而且又即使人類真的只有理性這功能,此外無他,為什麼有此功能,就代表人類的意義在於實踐此功能?人類跟大廈天橋理應不同,或許它們的確存在只為了某種目的,但人類又會否局限於此?一個人的人生由自己創造意義又可不可以呢?

探討人生意義的課題並非亞氏的專利,後來沙特就提出了另一種一百八十度相反的看法。如果亞氏的說法是「本質先於存在」,沙特的說法就是「存在先於本質」(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

沙特並不認為人類有什麼終極目的可言。人類不同於一棟大廈或者一座天橋,大廈和天橋是根據某種目的而被創造,所以它們是先有了存在的本質,然後才存在。但人沒有這種本質性的目的可言,但人不能用本質來介定。如果用本質來定義人,就好像在說人必然是什麼什麼,但人卻總不會永遠都是什麼什麼,因人雖然總被現實種種實況所困限,但人總有超越自身的能力。我今天可以立志成醫生,他日我亦可以決志成為政治家。人類是「存在先於本質」,我們兩袖清風而來不為什麼,我們先存在,然後再去不斷創造自身的本質。用沙特的話語,我們「是其所不是」。沒有什麼本質可以規限我們,我們才是創造本質的主人 。

我們是被沮咒為自由的(we are condemned to be free)。自由就好像一道牢牢烙印在人類身上的魔咒,我們沒有可能逃脫。選擇是選擇,不選擇亦是一種選擇。人很多時面對困難,以為不做決定責任就不會落在自己身上,殊不知不做決定其實也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我們不過是在否認自己有選擇的能力。他早已想分手,只是遲遲未有實行,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做選擇,拖延也是一種決定。而就算某君窮究一生也執意要成為一個醫生,好像此生再無他選,但這也並沒有抹殺他能夠選擇的事實,因為執意要永永遠遠的當一個醫生本來已經是一種選擇。自由一直都如影隨形,也許只有到死的那天人類才能夠解脫。或許應該如此的說:從來沒有不能選擇,只有困難的選擇。人生意義的問題就在於我們如何面對。

沙特認為人類終其一生都處於不斷追尋的狀態,我們總會想永永遠遠地成為某物,自此找到一種終極的本質或目的去介定自身,從而成為一個充實的個體,但我們又注定失敗,因為人類總是其所不是,人類總有能力超脫自身目前的情況。只有上帝才可以既「是其所是」,既是絕對意義的存在,衪就是天地萬物的基礎,而衪同時又「是其所不是」,可以隨時隨地以其大能超越自己。可憐的人類只能永遠的尋尋覓覓,不斷尋找,又不斷超越。

亞氏和沙特都透過理解人去把握人類終極意義,前者說人是理性,後者卻說人是自由、超越等等等等。結果亞氏認為「本質先於存在」,沙特認為「存在先於本質」。也許讀者會認為沙特的學說看似更為完備,但其實未必,因為他的學說也存在住一定問題。

人是否真的自由,是否真的能夠超越自身本來就值得懷疑。沒錯從意識層面上我們永遠都好像可以選擇向左還是向右走,做這個還是做那個,但在一些我們意識不到的地方,會不會其實我們早已受自身某種隱而不見的欲望,又或者是社會的規範影響了我們的選擇?那人又會不會在另一種意義下被決定了自身意義呢?

對於人生意義的探討相信還會持續下去。其實無論是「存在先於本質」,還是「本質先於存在」,人有終極目的可言,還是沒有,各位萬勿忘記了答案重要,但實踐也十分重要。縱然踐行理性真的是人類終極目的,我們視而不見那又何談意義?又或者人類就是不斷創造自身,要是我們知而不行,也無從說建設人生。所以最重要還是我們身體力行,至於誰是誰非就交由諸君定奪了。

註1: 若要更深入討論,就會進入亞氏的德性倫理學(virtue ethics),這超出了本文需要討論的範圍,暫且不述。

註2: 這部分的學說其實牽涉到沙特對人存在結構的看法,但礙於篇幅所限,並且討論的最重要目的不在於沙特的人類存在結構學說,而在於人生意義的探討,所以不會詳釋相關理論,而只提到部分相關的概念。

後言1:或許上述對於亞里士多德和沙特的詮釋,並非最強義的詮釋,但由於我想探討的並非如何更好地理解亞氏和沙特,而是透過兩人對於人生意義的討論來展示某種對於問題的可能答案,所以如何詮釋並非最為首要,而是這種殊別詮釋給予的答案有無意思。而於我而言,無論是這種詮釋本身或是這種詮釋的缺憾引發的思考對於這討論而言也是有意義的。

後言2:原本想再寫尼采對於人生意義的看法,但他的學說較難處理,或許還是等再有機會才下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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